外賣員車禍後追僱員補償 遭剔除訴訟須付28萬訟費 關注組促立法確立僱傭關係

外賣員車禍後追僱員補償 遭剔除訴訟須付28萬訟費 關注組促立法確立僱傭關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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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泊爾籍戶戶送外賣員 Gurung 3 年前在上環送外賣時,被輕型貨車撞倒致右手受傷、鎖骨骨折,獲批 15 個半月病假。他其後經朋友介紹,有律師稱可協助追討工傷賠償,惟入稟後律師突然退出,Gurung 須親自上庭。結果案件未開審,法庭應戶戶送申請剔除訴訟,認同案件不存在僱傭關係。

Gurung 敗訴後遭戶戶送追討 28 萬元訟費,他指自意外後轉職保安員,根本沒能力付訟費,同時面對慢性肩痛、手指麻痺等後遺症,身心俱疲。由於上訴成本太高,Gurung 無奈放棄,現只盼戶戶送免除訟費。

外賣員權益關注組對於案件未開審便終止感可惜,認為法庭未有機會透徹了解外賣員的實際工作,又指現時靠外賣員透過訴訟爭取權益,成本極高並不理想,促請政府立法確立平台工作者僱員身分,強調資方透過應用程式對外賣員的「數碼操控」,實質與傳統勞資關係無異。

戶戶送指不評論個別個案,一直視外送專員的安全為首要考慮,已為「自僱」外送員提供免費個人意外保險等。勞工處則指,已按一貫安排向有關外賣員提供協助。

Gurung 3 年前送外賣時不幸遇上車禍,獲批 15 個半月病假,事後他提出的僱員補償訴訟遭剔除,被戶戶送追討 28 萬元訟費。(《法庭線》記者攝)
送外賣途中遇車禍
後遺症至今未癒

48 歲的 Gurung 4 年前開始在戶戶送平台接單,全職送外賣,每天工作 12 小時,騎電單車送 25 至 30 單外賣,可賺取約 1,800 元日薪,足以養活在香港和尼泊爾的家人。2022 年 2 月 26 日,他在上環送外賣時遇上交通意外,被一輛輕型貨車撞倒,他被拋出車外,倒在對面行車線的一輛的士前方,約半分鐘後失去知覺。

Gurung 的右手和中指受傷,右邊鎖骨骨折,醫生批出 15 個半月病假。皮外傷康復後,Gurung 仍飽受右肩慢性疼痛折磨,事故後幾個月,更發現右手其中兩隻手指麻痺、不能自然屈曲,至今未痊癒,醫生判斷是意外傷患的後遺症。

事隔 3 年,意外的後遺症尚未痊癒,Gurung 的右手兩隻手指感到麻痺、無法自然屈曲,亦有慢性肩痛。(《法庭線》記者攝)
經意外保險賠償 10 萬元

戶戶送視外賣員為「獨立承包商」而非僱員,購買的意外保險賠償設有上限,Gurung 的 15 個半月工傷病假,僅獲賠償保險上限約 10 萬元。與此同時,Gurung 在休假期間被召上法庭,警方指他在事故中沒於路口停下觀察路面情況,票控他不小心駕駛。Gurung 指當時覺得「警察說是我的錯,那我可以怎樣做?」無奈下認罪,罰款 1,200 元。

律師中途退出申索、法援被拒
須親自出庭

Gurung 之後獲朋友介紹,有律師稱可以幫他追討工傷賠償,又指案件對他有利,估計 8 至 9 個月內就結束,屆時只會收取 3 至 4 萬元費用。該名律師著 Gurung 交出病假紙等證明文件,並於 2023 年 7 月底代表他入稟區域法院,提出僱員補償訴訟。

但至 2024 年 5 月至 6 月,律師突然稱不再代表 Gurung,請他簽署確認解聘律師,未有解釋原因,並著他申請法律援助。法援署則以 Gurung 是自僱人士、沒有勝算為由,拒絕批出法援。Gurung 最終要親自上庭,當時他並不知道戶戶送早於 2023 年 12 月,入稟申請剔除他的訴訟,而下一次聆訊,正是處理剔除的申請。

2024 年 8 月 19 日,Gurung 在尼泊爾語傳譯員協助下自行應訊。他憶述當日見到法官與戶戶送的代表律師不斷對話,他透過傳譯員,大概知道雙方在討論外賣員與平台之間的協議,提到一些英國案例。至聆訊完結前,法官問他有甚麼話想說,他頓時不知應說甚麼,只好說:「我受了傷,現在仍感到疼痛(I am an injured person and I am still in pain)。」

法官即日宣布剔除訴訟,即 Gurung 未經審訊便敗訴。根據判詞,法庭認為戶戶送對外賣員工作的控制很少,雙方不存在僱傭關係,接納戶戶送一方的申請,同意 Gurung 提出訴訟是濫用程序,「纏繞和壓迫」戶戶送。(另見報道

Gurung 為支付訟費而惆悵,時常失眠,甚至影響與家人的關係。(《法庭線》記者攝)
敗訴須支付 28 萬訟費

Gurung 指,敗訴當日知悉法庭判定他是自僱人士,但無人告知他可以上訴或可有甚麼跟進行動。正當他以為事情告一段落,便收到法庭信件,指他須向戶戶送賠償 28 萬元訟費,令他頓時感到惆悵。

意外後 Gurung 因右肩和手指的傷勢,無法再騎電單車送外賣,轉職當保安員。他指收入大受影響,根本沒可能支付巨額訟費,在訪問中不止一次重申「我沒有物業、沒有積蓄,我沒有能力支付(訟費)」。他稱因壓力時常失眠,同時要承受傷患的後遺症,身心受困,事件亦影響他與家人的關係,坦言「不知可以怎樣做」(I have no idea what can I do)。

外賣員關注組:法庭未有機會了解
平台操縱定價、訂單數

協助 Gurung 的外賣員權益關注組成員 Justine 相信,案件未開審便遭剔除,因 Gurung 不熟悉法律程序,當日又沒有法律代表,未能讓法庭透徹了解外賣員實際的工作流程,更全面審視戶戶送與外賣員的僱傭關係。

她舉例指,判詞提到戶戶送透過應用程式追蹤外賣員的位置,僅用於向餐廳和食客交代等正當商業用途,對外賣員的控制很少。Justine 則認為,應用程式實際上是公司「監視和操控外賣員的工具」,可透過追蹤外賣員位置和工作效率,決定各人獲分配的訂單數目和價格,而外賣員不能查詢後台數據,無從得知背後的演算法,亦無法透過其他途徑接單。

Justine 形容這是一種「數碼操控」(digital manipulation),但法庭未有全盤考慮,反而認為應用程式不是送外賣的必備工具。她認為事實上「應用程式主宰了他們(外賣員)的薪金,甚至決定了他們可否接單,規則全由公司制定,公司才是老闆」。

外賣員權益關注組成員 Justine(左一)指出,外賣平台透過應用程式「數碼操縱」外賣員,利用演算法計算派發的訂單數和定價,促政府立法確立外賣員的僱員身分。(《法庭線》記者攝)
關注組:平台將成本轉嫁外賣員
反映是「假自僱」

判詞另提到,外賣員用自費購買的電話、電單車等工具工作,須支付汽油錢,如同投資自己的生意;而戶戶送沒有為外賣員支付強積金付款、報稅、購買僱員補償保險等,反映戶戶送對外賣員沒有管理責任。

Justine 指,外賣平台將汽油、保險等工作開支,轉嫁到外賣員身上,令外賣員須自行承擔工作風險,正正反映外賣員是「假自僱」,受公司操縱,但法庭卻視之為外賣員是自僱人士的證明。

Justine 指按照《僱員補償條例》標準計算,單單計算工傷病假, Gurung 應可獲約 50 萬元賠償,還未計及永久喪失部分工傷能力的賠償。惟戶戶送提供的意外保險僅賠償 10 萬元,訴訟後更向 Gurung 追討 28 萬元訟費。關注組批評,戶戶送以「明顯壓制式的手段威嚇受工傷的車手,以圖防止平台工作者繼續透過訴訟爭取勞權」,對外賣員極為不公。

Gurung 指自己不同意法庭裁決,但上訴成本太高,亦擔心一旦再敗訴須賠償更多訟費,只好放棄上訴。關注組指已替 Gurung 去信戶戶送,希望對方免除訟費,正候回覆。

Gurung 指上訴成本太高,亦擔心一旦再敗訴須賠償更多訟費,只好放棄。(《法庭線》記者攝)
關注組:外賣員難憑一己之力追討
促立法確立僱員身分

勞工處 2024 年委托統計處調查平台工作者的工作情況,勞工及福利局局長孫玉菡 2024 年 11 月在立法會提到,局方正整理及分析數據,預計在本年首季完成,適時會向立法會提交建議,「可能會包括以立法形式才能落實的建議」。

Justine 認為,目前平台工作者只能透過訴訟爭取權益,成本極高,亦難憑一己之力成功,促請政府立法保障平台工作者,確立當中的僱傭關係,「才可阻止有公司繼續利用『假自僱』合約壓榨平台工作者,並確保平台勞工受到應有而全面的保障」。

她強調,確立僱員身分不代表會令平台勞工失去彈性工作的自由,事實上部分彈性上班的兼職、散工都可以被視為僱員,「法例必須與時並進,確認平台工作者所面對的數碼操控,其實與傳統勞資關係無異」。

其他平台外賣員亦有出席記者會,冀政府修補法律漏洞,保障外賣員的權益。(《法庭線》記者攝)
戶戶送:不評論個別個案
勞工處:已向案主提供協助

《法庭線》向戶戶送查詢會否繼續追討 Gurung 的訟費。戶戶送發言人回應指,不評論個別個案,如相關人士有疑問,可向戶戶送查詢;又指戶戶送「一直視外送專員的安全為首要考慮,希望外送專員享受彈性工作之餘,亦感到安心」,因此為香港超過 12,000 名自僱的外送專員,提供免費個人意外保險、收入保障及公共意外責任險。

勞工處則回應指,已按一貫安排向有關的外賣員提供協助,強調勞工處對僱員補償的爭議沒有裁決權,法院對工傷補償個案有最終裁決權。勞工處又指,將會在 3 月公布委託統計處進行的相關調查結果,立法會人力事務委員會亦將於 3 月 24 日的會議,討論數碼平台工作者的保障。